老五
老五是条狗,是四娃养的一条大黑狗,毛色光亮,有小牛犊那么大。老五与四娃相依为命,四娃总说老五是他兄弟。
四娃住在村头的敞口院子里,有两孔破窑,让久远的炊烟熏成了黑窟窿。四娃在敞口院子里栽了棵枣树,长得挺好的,每年早秋总能挂满紫红的枣儿。枣树底下放块旧辘轳,四娃没事就坐上面。
听村里人说四娃小时候和父母出去,出了车祸唯独他活了下来。叔伯们你给一口吃他给一件穿养大了他,还在他快三十时帮他娶了个外地媳妇。可惜好日子不长,四娃媳妇生孩子难产死了,母子双亡,又丢下四娃孤零零一个人。村人都说四娃命硬,把人都克死了,四娃也就死了再成家的心。从那时起就一个人过日子,但一个人的日子总是孤苦,他总是养条狗,与狗做伴。
老五是他最近两年刚养的。四娃说老五是他养过最好的狗。
四娃对老五很好。吃饭做两碗,四娃一碗,老五一碗,不论稀稠。晚上四娃睡炕上,老五就睡炕沿下。有人说,四娃把老五当媳妇养着,四娃憨厚地一笑说,老五是他兄弟。
四娃拉得一手好二胡。每天晚上睡觉前总要拉上一段,就坐在枣树下的那块辘轳上,老五就趴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。老五是四娃的忠实听众。
有一天早上村里来了辆面包车,下来几个人扛着猎枪上山了,是附近矿上的工人,闲得没事来山上打野兔。半下午的时候,有人找到四娃,“老五被打兔的打死了,就在后山坡上”。四娃愣了一会儿,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,面无表情,看不出悲伤。
傍晚时候四娃回来了,背着老五。四娃表情呆滞,步履缓慢,别人问他也不搭理,只顾自己走着。老五身上被土制猎枪的铅弹打得小孔还在渗着血,洇红了四娃的衣服,贴在身上。
那晚四娃又拉起了二胡,而且一直拉到了半夜,村人都睡了他还在拉,声音凄惨,听得人心里拧拧的。
第二天早上,四娃走了。窑门锁着,二胡挂在枣树上。枣树下有片土刚被翻过。
四娃再也没回来,永远地走了。
有人说在县城见过四娃。坐在街角,身上披着一块黑狗皮,毛色光亮。
第二年,四娃破窑门前的枣树花开得很盛,满村都是枣花香。破窑门已被蜘蛛网封了。